中国人对妓女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很微妙,但妓女在中国的爱情、文学、音乐、政治等方面的重要性,是怎么强调部不过分的。我们经常在小说、戏曲里听到董小宛、柳如是、顾横波的故事。我们也知道宋代的苏小小,她那在西湖边上的坟墓,多少年来都是来此游历的文人雅士瞻仰的地方。
在这些故事绮丽的氛围里,我们仿佛听到在秦淮河里此起彼伏的船桨声,以及歌妓们柔声慢唱的爱情小调。在那些盛夏的夜晚,黑暗把一条窄小的河流变成了东方的威尼斯水道。
不可否认,青楼是男人世界的产物。自从人类进入父系社会以来,女子被男子统治并沦为男子的工具和玩物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。而青楼就正是男人世界的一枚醒目的勋章。
其实在古代中国,“娼妓”二字本意并非是指今日那些就知道以肉体换取金钱的时髦女郎们,这戏女郎实在是连“娼妓”二字也不配。“娼妓”的本意是女乐。女乐主要并不提供性服务,而是以艺术表演为己任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青楼里的文化代表着同个时代诗词、歌舞等艺术的最高水平。
对于那连绵起伏的青烟残梦,我们除了从史籍中找到一点它的档案材料外,只能依靠文学的纪录片来追想起那离合的神光了。文学的世界与真实世界似同实异,它本能的美化、诗化了真实世界中的一切,人们虽然明知这一点,但仍然常常不由自主地混淆了两个世界的界限。所以人们脑海中的青楼,多半是诗化了的青楼。
但朦胧的梦并不排除其间夹杂着现实的素质。尽管青楼的烟花丛中,掩藏着数不清的痛苦和罪恶,然而狎客们还是纷至沓来,乐此不疲,那么青楼中最为绝美的风景是什么呢?——是爱。
狎客们来到青楼,并非只是发泄肉欲,纵情声色,他们更希望能找到一种给人以温暖、给人以理解、给人以眷恋的真挚情感。尽管这种真情在青楼历史颇为稀少的,甚至可能是伪装的,但越这样就越吸引人去发现、去寻找。
只妓女这一方面来看,每天迎来送往、生张熟魏的套路也会使他们厌倦,作为一个女人,他们也渴望得到一份把她们当作人而不是工具的感情。有时为了这种渴望,他们宁可不考虑金钱的问题。一般说来,卖笑生涯对她们心灵的损害已经使她们极大的丧失了爱的能力,可是一旦爱上了,却又往往格外的炽热、执著。
古代的青楼制度延续了千百年,同时家庭制度也延续了千百年,二者并行不悖,宛如平行的钢轨,一同运载着历史的列车滚滚前进。
这里的关键在于,中国古代的青楼,与西方的妓院和今天的各种卖淫场所,在社会功能上有着根本的不同。古人逛青楼,目的不一定是要与妓女同床共枕。他们到那里喝几杯清茶,听几曲音乐,也许做上片刻就走,也许从早到晚流连,有的包下妓女,长期驻扎下去,而有的虽与妓女无话不谈,但却不曾发生过关系。他们心中真正渴望的是与妓女建立一种无拘无束、亲密无间的感情联系。这种感情联系是古代家庭中很难找到的。
诚如林语堂在《中国人》中所云,许多男青年在结婚前失去了求爱和浪漫的机会。这种需要就有妓女去满足了。为歌妓不同于普通的妓女,是需要别人追求的。这就是中国人对妇女的尊重。如果一个男子在青楼中遇到了自己当时觉得很可爱的女士,于是就想去占有她,开始有一种类似恋爱的感觉。而这位女士则比他更有经验,造诣更深,因为它并不急于和他恋爱,男人有时就产生了一种近似崇拜的感情。事实上,这在中国是唯一的既合法又适当的恋爱方式。
现代人都坚持爱情是男女双方个人的私事这样一个真理,然而在古代中国,讲究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”婚姻是整个家族的大事,往往不由青年男女个人来决定。在门当户对的观念中,许多夫妻都是在揭开喜帕的一刹那才彼此第一次遇见真实的彼此。以致西方人感叹中国人在婚姻态度上的勇敢。所以,中国古代的男女不可能有自由恋爱的机会,但在血液中流淌的那一种野性,是不可能轻易被封建礼教束缚住的。于是,男人势必在外面寻找浪漫的刺激。而青楼的所在,正为这份***提供了宣泄的场所。
另者,古代家庭是古代国家体制的缩影。三纲五常,宗法礼教,都以家庭为最基层的普及单位。在男女感情中,双方平等才有真正的乐趣,可家庭中的妻妾,都是男人的奴隶,随时有被抛弃的可能,只能恭恭敬敬遵守着三从四德,像对待神仙一样供奉着丈夫,哪里有什么平等的乐趣可言?可以看出,家庭与爱情是有着本质的冲突的。处在这种地位的妇女,能对丈夫产生发自真情的爱慕吗?更不要提《三国演义》中刘安杀妻来招待刘备的兽行了。而在青楼的寻欢作乐中,狎客和妓女之间基本处在一种相对平等的状态,他们不用恪守封建礼教的繁文缛节,在交往的过程中可以自由表达,可以自由放纵。
的确,他们就这样浪漫了起来,就像西方的男子和他们情人一样。董小宛和冒辟疆的“一生清福,九年占尽”;苏小小和司马才仲的“歌扇风流”;柳如是和钱谦益的互爱互敬;陈圆圆和吴三桂的“冲冠一怒为红颜”。
就这样,妓女教会了中国人浪漫的爱情,正如妻子们教会了他们更世俗、更真实的爱情。 |